我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活着
2025年0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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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是脚下的阴影,就连上一秒刚刚掠过的思维、昨天刚刚喝过的奶茶也同样如此,思维杂糅成一团溢满种种无端记忆的黑雾,比耳机线还乱,而奶茶,只是经过身体变成尿。

我追寻着那个扮演游戏,追寻到整形外科医院去了。
这会儿坐在商场门口,迎着十分刺眼的阳光,面对重叠着属于我的倒影的笔记本屏幕。

身边不断有许多打扮漂亮的同龄女孩子们来来往往快乐地走过、耳边响着那些我多么希望是俗不可耐的欢笑和调侃声。体腔里面似乎回荡着从来都无法挽回的嫉妒、羡慕,还有一点悲伤和孤单的期盼。
搞语擦对我来说有点儿麻烦,总是企图在三句话内结束这场战斗,然后再度开场,反反复复永无休止。像一夜情。不过我从来不曾像这次一样,真真正正地看到自己,以这样狼狈的形状。
好奇在这些游戏里不感到冒名顶替的人,她们一定确信了自己在世界上的地位。那些照片真体面,说出来的话也真漂亮。她们爱自己吗?大概是挺爱的吧。我也想说点什么,结果什么都说不出口。
想要变得漂亮,结果因为害怕被揭露这个游戏带给我的面纱,产生了这样一个如此寻常、却是在生命里第一次出现的想法。我以前似乎从未好好地想让人看到。它过度地晚于我作为女性的生长发育,现在的我还是个小孩罢了,原生态的小孩。伴随高度近视和过敏性鼻炎的鸣笛,远远驶向自己只有实用可言的辽阔草原,

只是不谨慎,被“真不想让我将来喜欢的人看到这副样子”的想法狠狠撞了一头,撞得七零八碎、四散奔逃。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里更深的是那样一些话:“求你不要因为我长得难看就抛弃我”。现在有人要开始质询了:“曾经有谁说过你难看而且抛弃你吗?”

亲爱的,没有人说。幽默之处就在于,在大多数现实里大家都是善良的好人,没有人会说你难看。
我只是普通,普通到不能打扮,因为妈妈会说“你只适合这样的颜色”、“只要穿得干净就好了”。言下之意,漂亮是不存在的,美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高尚的情操、真正的道德与闪烁在星空里的灵魂。

如果真的那样就好了,如果真有这种美丽的乌托邦存在就好了,我会内腑空空地在那里快乐地活下去。

又想到,也许存在一种令我总是痛苦,可又甘之如饴的无视感,也许不存在。

“我演得很好。”

想到这里,实在很希望她会知道我有多不忍心所喜欢的人需要接受这样一张脸去说爱之类的话,至少这是我为数不多出于社会性善良的想法。可惜我不再能说。她也不想再听。我试着让她害怕我就像我害怕她那样,这至少能显示出一点点对等的味道。很压迫性的,愚蠢但不能控制,别无他法。

这以外的,还漂浮着一副极其失望的表情。曾经向幻梦里的无名伴侣索吻,那样坦率和诚实地推开我以后,那种深深的、穿透潜意识击中陆地的沮丧感,爱或性欲终于落空。

好空虚啊。只能承认这是对的。我也从来不曾幻想有我这个样子的人同我做爱,我只幻想一片空白。
我如此自诩学识渊博,实则是因为对其他的一切都无能为力。我只是个下流的小孩。  

三四点的时候晒着太阳听了一会儿《秋园》,有些忍耐不了,嘎吱嘎吱作响的雪片闪耀着面前金黄的日光。因为这种空无一人的高尚,感到有些难过。我太孤独了,我感觉到一种未老先衰的忧愁,因此难以忍受待在这儿,以至于开始向任何一个方向讨要进入女人的社会的入场券。我一个人徒劳地坐着,无聊极了。

我有时痛恨现在流行的女权主义,她体面得过分,散发出一种精致细腻香味。把痴痴养育孩子的女性当作背叛革命的叛徒,而所抨击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和我因为长痘而皱缩的面孔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我不相信女权主义是关照我的,她只是钳制我。

我想要性爱,以性为中心的爱。我有“性”吗?

但也许那是不存在的,就如同美是不存在的一样。有的只是高尚、无条件接纳一切的真挚之爱,这才是爱。

我就像一个,被“高尚”这两个字从里到外地贯穿了一遍的人,抱着想烧掉的书、想烧掉的衣服,留在这个狡黠、庸俗且可爱的迷惘里。

中学那时的记忆里,漂浮着黑糊沫的鸡蛋汤,油油的。火炉温热,边缘硬得扎人的毛毯,一台电视在昏暗里放映小品。逝去的人不在那里。那个时候我又在扮演着谁呢?这些不好名状的痛苦在当时是不是还没有递进我的口袋里来?

有时候还想到,我两厢为难的判断才是对的,表演得像神经错乱一样至少显得别人比我更体面。除此以外,我什么也不做。